他们的秘密（下）
4.猜测
塞舌尔的风景非常美，旅行团的团友都玩得很开心，唯独李警官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在后面。他的夫人早已习惯这位警官长年累月的精神紧张，没有放在心上。
实际上李警官也确实没有什么玩乐的心情，他一直回想着导游的那番话，并在心中给蔡徐坤和朱正廷的出境路线进行复盘。
按照导游的说法，他们两人是乘坐了去越南的邮轮。那时候的越南国内贫穷且混乱，要偷渡简直太容易了。再加上他们有足够的现金，到了越南之后，制造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李警官相信，越南不会是他们的终点。论反侦察能力，明星绝对是能力最强的一个群体。况且以李警官对蔡徐坤的了解，他本来就是一个行事比较周密的人，而越南那么近，是一个太容易被追踪到行迹的国家。
他们应该是获得了越南籍身份之后，再从越南出境，去了别的地方。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当年邮轮公司去往越南的线索都已经很模糊，更遑论想要追查他们从越南出境到了哪个地方，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一点，李警官也觉得无可奈何，想要得到清楚明白的答案看来是登天难事了。
塞舌尔的海面平静，这是夏秋界限模糊的九月。
只有徐徐微风，吹起心底里的一点点荡漾。
狂澜不再。
5. 吻
放下心头的疑虑之后，李警官也像个正常休假的中年男子，把精神投入到塞舌尔的美景之中。
妻子和几个女团友嚷嚷着要去寻找海岛上一家著名的东南亚小馆。李警官有些头疼，东南亚菜在哪里不能吃，非要来这个非洲海岛吃？
小馆的装修倒是很精致，据说老板是马来西亚来人，在塞舌尔还有一座私人岛屿。妻子在一旁感叹，如果足够有钱，能去私人岛屿度假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天。
李警官环顾小店，两旁挂着不少油画。李警官平素也不是高雅人，看不出什么名师佳作画里玄机，但是其中一幅看得李警官有些出神。
这是一张仿画，画的是奥地利画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著名画作《吻》，这个画家有一个著名的特点，就是喜欢用黄金来作画。而李警官看到的这张临摹之作，似乎也很土豪任性地用上了黄金。
原作画面里被吻的原本是一名用手抵着男子胸膛，双腿跪在悬崖边的女子，后世有人解读她是在抗拒。但这副仿造画里，被吻女子的面貌特征宛若男性，原本抗拒的双手搭在吻他的人腰间，而双腿依然是跪在悬崖边上。
为什么李警官会对“黄金之吻”了解得这么清楚？
因为这张仿画，曾经也出现在蔡徐坤被害之处的私人公寓里。
他看得出神怔愣，忽然眼神一变，站起身来，东张西望寻找其他线索。一定还有的，一定还留下了其他的蛛丝马迹。
他站起身来，仔细看过这些画作。李警官感觉应该是出自同一人手笔，因为只要是有人像的仿画，脸貌都略有相似之处。
而其中一张肖像画，样貌神似年轻时候的蔡徐坤。那张画上的人别着一朵粉色花朵，手法形同英国画家奥伯利·比亚兹莱请人为自己画的肖像画，暗暗传递自己是一名同性恋的信息。
这都是巧合吗？
李警官站在画像前深思，挪不开步子。
“你好。”旁边有人用中文打招呼道。
6.邀约
李警官扭头，看到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男子，微笑地看着自己。总觉得这个人的笑容很熟悉，但是一时间有些记不起来。
“我是Justin，你还记得我吗？”
Justin……李警官想起来了，是朱正廷和蔡徐坤的圈外好友，年纪轻轻就拥有连锁餐饮品牌的老板，当年也接受过警方调查，因为蔡徐坤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他的。
想起来，当年朱正廷和蔡徐坤的“遗产”还是Justin负责找人处理的。看来Justin出现在这里也绝对不是偶然。
李警官和Justin打完招呼后，开门见山地说：“这些画，应该都是朱正廷画的吧？”
Justin笑着说：“没有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李警官还是那么敏锐。”
Justin没有忘记，当年他接受调查时被对方盘问的问题都正中要害，Justin提前联系编了一晚上的话术，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圆过来。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Justin深夜里接到蔡徐坤的电话说，朱正廷的躁郁症可能又发作了，他自己一个人去了他们的私人别墅。蔡徐坤赶到别墅时已经是凌晨时分，朱正廷还没有回家，想叫Justin带几个人来一起帮找他。
当Justin准备出发时，蔡徐坤又打电话说，人已经找到了，不用来了。
那时候的蔡徐坤在电话里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是Justin在得知警方断定蔡徐坤可能已经遇害后才回味过来的。
“Justin，后面我和正廷还有很多需要麻烦你的地方，我们这次出去旅游可能会很久，等我给你电话。”
此去经年，再见的时候，蔡徐坤和朱正廷已经获得了马来西亚国籍合法身份，并在塞舌尔买了一个私人岛屿，安家在这个离岛之上。
“李警官，你明天愿意跟我去一下老朋友吗？”
7.离岛
实际上，李警官从来没有见过蔡徐坤和朱正廷两个明星本人，更谈不上“老朋友”。但是Justin这个称呼说出口的时候，李警官竟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因为他关注他们的案件太久了，当年能查到的资料早已熟记在心，就连蔡徐坤和朱正廷这两个人，也在他的记忆里非常鲜活。如果不是因为警官这层身份，说他是两人的歌迷也不为过。
他实在想象不出，那个即使被舆论攻击得体无完肤，也总是笑着面对镜头的朱正廷，竟然已经患上了“躁郁症”。
十五年前，人们对于抑郁症的认识都还不多，更别说这个又有躁狂又有抑郁的双相心境障碍病征。
如果朱正廷患了这样的病，确实很有可能在失控时做出过激行为，比如……
那个李警官叫不出名字的私人岛屿离塞舌尔的机场有30海里，李警官和Justin乘坐私人游船，到达了岛屿。
岛上是一个环境优雅的度假区，隐秘性非常好。Justin带着他坐上了一辆观光车，不一会儿就到达了一所私人住宅庭前。
院落修葺得整洁漂亮，与房屋建筑风格相得益彰。李警官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他想起一句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Justin！我在这里！”
二楼的露天阳台上，一个男人在向他们招手。笑得阳光灿烂的样子，李警官一眼就认了出了，那是朱正廷。
再见到从大众眼里失踪了那么久的人，李警官心头一时涌起纷繁的情绪。
而朱正廷与他记忆里那个镜头前的少年模样竟没有什么改变，笑容里仍然带着一种天真纯情味道，丝毫看不出岁月在他身上的作用力。
朱正廷还在楼上摆手，蔡徐坤已经从房门走了出来。他对李警官说：“久仰。”
或者应该说，久违了。
8.病
李警官环顾厅堂，挂了不少与餐厅里风格相似画作。几乎都是仿改名家画作，带着一番自我陶冶的情趣。
这些大概都是朱正廷为了静心平息创作的吧。
房屋里满溢着好闻的奶茶味。蔡徐坤招呼他们一起吃早饭，自顾自地烤着面包，动作熟稔。
朱正廷赤脚从旋转楼梯上噔噔噔地跑下来，笑着扑到Justin身上勾住他的脖子：“好久不见了，这位是？”
“这是李警官，我们的老朋友。”
“太好了，我喜欢老朋友。我们去楼上玩吧，有好多新的游戏。”
李警官看着朱正廷，发现他的说话方式带着点孩子气，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蔡徐坤摸摸他的头：“别闹了，把鞋子穿上，先过来吃早餐再玩。”
“好的。”朱正廷笑嘻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转身又噔噔噔地跑上楼。
对上李警官诧异的目光，蔡徐坤说：“他病了，思维记忆永远停留在十六岁。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有十六岁，这是记忆强迫症带来的彼得潘综合征。”
躁郁症，记忆强迫症，再到彼得潘综合征。李警官道：“当年，是朱正廷杀的人吗？”
9.命运
如果时光再次退回2003年，朱正廷满身鲜血地惨笑着对蔡徐坤说，“你走啊，你快走，你别管我了”，蔡徐坤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带着他一起，逃离世俗？
他看着窗外的碧海蓝天，记忆里那个月圆风动的夜晚，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那一天，蔡徐坤下戏之后，才回拨了朱正廷经纪人的电话，得知他已经失联半天了。
朱正廷的躁郁症像一颗定时炸弹，虽然发作有所控制，但难免让人紧张。蔡徐坤通过给他的GPS定位，很快了解他的大致方位，就在他们郊区乡镇的别墅区。
朱正廷却不在别墅内。蔡徐坤搜寻了许久，最后在房屋后面的一个山丘上发现了他。而躺在他脚边的是一具被石头重击致死的男性尸体。
“坤坤，他想杀我，他一直靠近我！我先杀了他！”
朱正廷神色激动地一直重复着这句“他要杀我”，蔡徐坤只能默默地把他抱在怀里，等他情绪平复下来，并且盘算着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朱正廷冷静了一些之后，忽然开始笑，在月光之下显得特别凄美：“我杀人了啊，坤坤，你快走，你别管我了……”
“正廷，你听我说，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蔡徐坤紧紧抱着他，胸口的心跳急促却有力，“我们一起走吧。”
朱正廷已经病了太久了。
从早年被别人攻击是娘娘腔，到成为明星之后又被造谣同性恋滥交，他经过了许多风风雨雨，精神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还是出了问题。
蔡徐坤何尝不累呢。他们做了太久别人眼中的期许的朱正廷和蔡徐坤，就是不能做自己，连喜欢同性也好像是一种原罪，更不能被发现彼此是恋人的秘密。
朱正廷的病已经拖不起了。蔡徐坤只要离开他半步，都不能保证，下一刻他是不是会拿起刀子，捅向自己的心脏。
“我带你走，正廷，你别怕，我带你走。”
在明亮的月光下，他低头看着朱正廷满身鲜血却依然清澈的眼睛，轻轻地吻了一下。
从来周密自律的蔡徐坤，唯独怕失去朱正廷罢了。他想要的东西很多，可是如果朱正廷没了，那些荣誉，还会有原来的光泽吗？
周密自律的人一旦疯狂，势如冷风过境。你不会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也不会知道它是怎么走的。
它带走了一些东西，却又没有留下痕迹。
10.戏
“故事说完了，其实想想，也没有多复杂，或许只是我们的离开太惊人了。”蔡徐坤微笑着说，“我只是没有办法拿正廷的生命来做赌注，他未必能熬得过漫长的调查，所以，选择离开或者才是最好的方式。”
李警官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淡定自若的蔡徐坤，他很惊讶，却又不意外。
朱正廷又从楼上噔噔噔地跑了下来，脚上仍是没穿鞋，但是换上了一套华丽的礼服。
他直接在微凉的地板上转起了圈，说：“坤坤，今天来了两个朋友，我们开舞会吧？我好久没跳舞了！”
“你又忘记穿鞋了，乖，先去穿鞋子。”蔡徐坤没有停下手中涂抹面包酱的动作，“不然你今天别想吃火锅了。”
“啊，火锅！”朱正廷又想起了什么约定似的，喜滋滋地上了楼，还不忘回头对李警官和Justin说，“今天一起吃火锅啊。”
蔡徐坤把面包分放在两个盘子里，推到李警官和Justin面前，温和地说：“久等了，吃个早餐吧。”
“正廷哥的病情怎么样？”Justin开口问到，这也是李警官担心的。
“他现在好很多了，躁郁症已经减轻了很多。在开始那两年，他因为记忆强迫症，确实经常想起自己杀人的那个晚上，经常连夜失眠多梦，但是发展到最后，他的记忆力受损，整个人的情志倒退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患上了彼得潘综合征。医生说，那应该是他最快乐的时光，所以他被困在那时候的回忆里出不来了。”蔡徐坤笑着说，“那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每天一起练习唱歌跳舞，真的是很单纯的时光。”
Justin点点头：“其实现在的样子也挺快乐的，谁不想做长不大的人呢。”
李警官笑了笑，不置可否。
蔡徐坤对他说：“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关心我们的案子，没想到会那么巧合，所以邀请你来这里，给你一个答案，拔掉你心中那颗刺。出了岛之后，就请你忘记你来过这里吧。”
李警官又笑了：“别担心，我现在在休假，不是一个警察，只是一个偶遇曾经偶像的游客。”
“谢谢你。”蔡徐坤真诚地说到。
“那我就不打扰了，也谢谢你的早餐。”李警官站起身来，看了看外面的海景，心下也有些艳羡起这样闲适的生活起来。
李警官和Justin走出房屋时，朱正廷再度趴在二楼的阳台上大声呼唤：“啊？你们怎么就走了？不是要参加我的舞会吗？”
李警官笑着回头，向他摇了摇手。
而后他好像看到了朱正廷在对他笑。还是十五年前那个甜美温和的大明星模样，眼神里有晴朗的阳光。
一时间，他恍惚感觉，朱正廷或许早就已经清醒了。可是他和蔡徐坤也早就已经在扮演依赖与被依赖的角色里走不出来了。
所以，他一直假装自己活在没有刀光剑影的过去。
无论如何，心结已解开，李警官也已经不想继续追寻是与否了。
案子有答案，但爱情没有。
塞舌尔的海风又起了。
END
